听夏

■任随平

旖旎夏日是一曲多声部的合奏，听夏是休闲夏日的不二选择。

晨风摇醒花枝当是首曲，尤其是久居乡下的日子里。晨起，双手轻轻推开窗户，便有徐徐清风挤过窗棂，钻进你我的脖颈里，萦绕在屋舍之内，跟着挤进窗棂的，还有脆生生的鸟鸣，带着纯净的水意，似乎每一声都是从高树的枝杈间滴落下来，落在庭院里，落在窗台上，落在碎花枕头边，落进你我的眼眸里。这时候，整个人已是神清气爽，精神倍增。出得庭院，大快朵颐的芍药开成奢靡一片，靠着墙院的蔷薇更是攒足了劲儿，花枝招展着，明明亮亮着，衬映着昨夜未尽的梦幻。至于那三五株瘦竹，却也是骨骼分明地立着，当徐风翻过墙院顺着竹竿落下来的时候，刀鞘般的竹叶飒飒地摇曳着，便是这多声部的和声了。

午后听雨亦是夏日的奇趣之一。夏日的雨来得猛烈，少缺了春雨之缠绵秋雨之淅沥，眼下还是艳阳高照，霎时间却见乌云翻过山巅，弥弥漫漫里扯过一片硕大的雨云，遮天蔽地地盖过来，整个山野村庄被笼盖无间。倏忽之间，便见闪电的长鞭抽打在浩渺穹苍，之后是一声声滚动的雷声，穿越浩渺天宇，穿越山野和村巷，似一根沉重的绳索劈在屋顶之上，让人心生畏惧。只是，响过了第一声，第二声就不再有惧怕了，而是紧盯着对屋之外的天宇，望着闪电的鞭子出神，间或又是一声，滚落在空阔的田野里，紧接着便是迷乱的雨点噼噼啪啪地落着，瓦楞上溅起密密层层的雨雾，凌乱地绕着袅袅娜娜的炊烟，绕着二、三只斜了身子穿越而过的鸟雀。

至于黄昏来临，便是蛙声的盛宴了。暮色掩过村巷，蛙声渐起，尤其是在阵雨刚刚过去之后，它们似乎是暗藏在村庄腹地的某个角落，只要突兀之间听得第一声蛙鸣，紧接着的便是此起彼伏了，或孤鸣，或三五合唱，或集体合奏，每一声都有着明亮的穿透力，从腹地到村庄，从村庄的低处到山野高处，从杨树丛到杏花林，弥弥漫漫地叫，弥弥漫漫地累积着，织起一片蛙声的网。这时候，乘凉聊天的人们已是提了小凳，或坐于门前的高树下，或坐于屋檐下，三五合围，聊着关于庄农的话题，抑或是土地的收成。拧亮了尾灯的萤火虫飘飘悠悠荡来荡去，顽皮的孩童奔走着，追逐着，却总是难以捉到，便委屈地转身回了大人们的怀抱，撒着娇。深邃广袤的穹苍深处，倏忽之间，就有几颗流星划过了天际，落幕在不为人知的远处，奶奶的故事便从这里开始，娓娓地讲述着，打动着孩子们童稚的梦幻。而蛙声，这时候渐渐低下去了，似乎随着夜色渐凉，它们该是进入甜美梦乡了吧。而丛草中的虫鸣声，正在一声高过一声，它们要把白日里养足的精神，一个劲儿地交付给夜晚，和夜色弥漫里不愿睡去的人们。而对于听夏的人们来说，谁又会为虫鸣而聒噪呢，这不就是夏夜之静美么？

夜深了，人们渐次起身回屋，将一袭凉意留给了安谧的大地，托付给了大地上流淌着的月色。

夜风，亦在挤进村巷的瞬间，加快了脚步，猛然之间，又不知是谁的脚步声惊动了树上睡而未熟的鸟雀，扑棱了翅膀飞离了巢穴，很久时间里树梢还在窸窸窣窣地摇曳着，似在诉说着夜梦。

夏夜哦，就是一曲梦幻，一曲迷丽，在流转的时光里，悠扬着乡愁的旋律。